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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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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端倪

樓燼停頓了一下, 道:“冥君是不是——”

“你不是如煉。”班儀打斷了他,這次的語氣比之前更加斬釘截鐵。

樓燼頓了頓:“那班小軒的軀體又怎麽說?”

他收回手,站了起來:“我天生缺少兩魄, 當時我拿來鎮魂木給班小軒修補軀殼,在那之後便有一魄歸位, 這一魄顯然是一直附在您兒子的軀殼上的,在有鎮魂木之前, 這一魄的作用便是代替鎮魂法器鎮住班小軒的神魂。”

這是事實,樓燼絕不可能猜錯。

最後,他很慢地詢問:“這副軀殼出自如煉之手,事實若非我所猜想的那樣, 我的一魄為什麽會在您兒子身上?”

“……”

樓燼等了很久, 班儀都沒有找到能回答他的答案。

樓燼終於從班儀的反應中品出一絲微妙來。他靜了片刻,試探道:“是我猜錯了,還是……您想讓我覺得我猜錯了?”

班儀只道:“我自有我確認的方法,確認的結果告訴我, 你我都猜錯了。”

樓燼略一抿唇:“那真龍相呢?”

班儀顯有一楞,思考了一會,道:“世間不止有如煉一人有真龍相,也不是說所有有真龍相的人就都是如煉。”

“也就是說, 都是巧合了?”事實上, 除了真龍相之外還有很多沒法解釋的東西,那些東西不能都用巧合二字來簡單囊括。於是樓燼緩緩搖頭,道,“這麽多的巧合, 湊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。”

從細枝末節上看得出來,班儀並沒有對他說實話。

樓燼向後靠了靠, 垂眸端起茶杯,餘光看見班儀換了個坐姿,從原先稍向前傾變成了抱臂的姿勢。

這個姿勢,可以說班儀在緊張,也可以說她很想結束這次談話。

班儀長久地看著樓燼,那張臉上本不該有任何表情,可或許是因為她心情太過覆雜,若是仔細看的話便能看出一種意味深長來。

樓燼總覺得這種欲言又止非常熟悉,班儀給他的態度很像……清元。

清元不讓他再去湖底鏡又不願意讓他多問的時候,便是這樣用極其簡單的話語來搪塞他的。

“莫非冥君也與清元天師相識?”

聽到這四個字,班儀的身形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。她很快站起身,擡手向門外示了一下——這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
可樓燼沒動,仍然保持著原來坐著的姿勢與班儀對視,然而從她那張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來,樓燼笑了笑,只能作罷。

卻在這時,她驟然轉頭向外看去,也在同一時刻,外面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,緊接著門被推開了,班小軒踉踉蹌蹌跑了進來,刷的一下撲進了班儀的懷裏。

在班小軒的身後,幾百條銀色的小蛇在地上扭曲爬行,冰冷的鱗片蹭著破敗翹起的地磚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。

逆光走來一個高大的人,在門口停住了腳步。

——正是公上胥。

樓燼緩緩瞇起眼。

班儀將袖口一收,正面對著來人。她手中未執法器,四周卻驟然風起,掀起了她絳紫的袍角。

只見公上胥恰到好處地沖班儀點頭問好,風度翩翩地笑道:“孩子心性還是差了些,冥君恐怕還得費些工夫教導令郎才是。”

班儀道:“你來做什麽?”

公上胥的目光從班儀身上移向了她的身後,含笑看著樓燼,道:“我為此人前來,不是來找冥界麻煩的,所以冥君不必緊張,更不必同我刀劍相向。”

班儀壓根不搭理公上胥,低聲對樓燼說:“你帶著班小軒先走。”

隨後將兒子往身後一推,班小軒便徑直跌到了樓燼的懷裏。

盡管這些銀蛇長得慈眉善目,鱗片又璀璨耀眼,可小孩兒還是被滿地的蛇給嚇壞了,伸出小手緊抓著樓燼的衣襟,整個小臉也埋在他的胸口。

樓燼抱著班小軒站了起來,對班儀道:“他是沖我來的,還是您帶著孩子先走才對。”

班儀漠然回頭:“耍帥也要分場合。”

樓燼:“……”

班儀:“走吧你,別到時候還得讓老娘保護兩個人。”

意思是在她眼裏樓燼和班小軒差不了多少,都是弱雞。

樓燼看向懷中的小孩,對班儀道:“您覺得,公上胥為什麽一直對取我性命這件事這麽熱衷?”

還能為什麽。

樓燼走到班儀面前,把班小軒塞回她的懷中,繼而轉過身去。

在他對面,公上胥依舊天衣無縫地笑著,偽裝出來的這一副謙和模樣幾乎可以說毫無破綻。

——有的事,不是班儀想瞞就能瞞得住的。

班儀還沒說話,倒是公上胥先開了口:“事到如今連一句神君都不叫了,連一個饒恕你的理由都不給我啊,樓燼。”

二人是多年的狐朋狗友,在遇到江灼之前,樓燼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與他以這種方式面對面。

公上胥對他極小幅度地挑了挑眉,大概意思是:念在我們好友一場,我奉勸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,別把事情弄得太難看,還得連累整個冥界給你陪葬。

樓燼也對他挑了挑眉。

公上胥沒接收到樓燼的意思。

樓燼於是笑了:“念在我們好友一場,我也有一句要說。”

公上胥:“什麽?”

樓燼嘴唇動了動。

“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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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,神界,易明宮中。

沈重的大門響了幾聲,仙娥口中喊著“來了”,才剛打開一個門縫,門便從外面被人一把推開。

仙娥被這力道撞得退後了幾步,見來者是十幾個神兵,疑惑道:“這是……”

“易明上神此時可在宮中?”

這幾個人看起來來者不善,又一上來就問易明在不在,仙娥有點猶豫,支吾了兩聲,道:“容我先去通傳一下可好?”

這基本相當於告訴那些人易明就在宮中了,為首的一個神將沈聲說了句“不必”,隨後將仙娥往旁邊一搡,帶頭向裏走。

仙娥急了,快步追了上去攔住幾人:“你們倒是等我去通傳一下啊!”

可她又哪裏攔得住這幾個五大三粗的神兵,這幾個人充耳未聞,徑直往主殿走去,然而還沒走到門口便被一股力道抵住了,再不能前行半步。

幾人於是停下腳步,為首的神將擡起頭,高聲道:“我等奉神君之命而來,還請上神不要為難我們。”

話音剛落,只見主殿的門緩緩打開了。易明站在門後,負手而立。

仙娥正想說什麽,易明側眼看了她一眼,那仙娥便噤住了聲,道了句“小仙告退”,默默退了下去。

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,為首的神將向前一步,對著易明作了一揖,道:“神君有令,還請上神隨我們走一趟。”

話雖如此,但他們並非是走一趟的架勢,有幾個神兵甚至暗暗拿出了法器,捏在手中。

易明眼神陡轉,指著那人手中的仙鐐,道: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為首的神將回頭看了一眼:“這是神君的旨意,上神心裏應該清楚。”

“我犯了什麽罪?”

“您弄丟了神君的元嬰。”

“你們弄錯了吧?我弄丟了神君的元嬰?”易明瞪大了眼,“元嬰就在神君體內,談何丟失一說?”

聞言,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,皆是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。

“神君早料到您會如此辯駁了,”為首的神將上前一步,“但說這些都沒用,您還是得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
易明:“?”

易明:“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?神君真這麽說的?”

“您沒瘋,我們也沒瘋,”那神將道,“這確實是神君親口下的旨意,屆時將由三神共審您這一案,有什麽冤屈可以留到那時候再說。”

易明嗤鼻一笑,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,笑容一下子僵在了他的臉上。

過了好半天,他才說:“我要見神君。”

可這些神將卻並沒將這句話聽進去,他們人手相傳,將仙鐐一路傳給了為首的神將。

見眾人好像沒聽見,易明面色鐵青,又說了一句:“我說——我要見神君。”

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逼出來的了,可為首的神將接過仙鐐後才轉過頭來對易明敷衍地笑了笑,道:“神君此時還有要事,恐怕一時半會見不了上神了。”

易明驟然大怒,喝道:“老子可是上神!!”

眾人被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,為首的神將瞬間戒備起來,警惕地看著易明,一邊暗暗將靈力註入仙鐐,只見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鐐銬驟然膨大,懸在空中,緩緩向易明飄了去。

“您可想好了,倘若真在這裏動手,您的罪過可就大了!”那神將揚聲道。

易明突然覺得很荒唐。

他才剛從公上胥那回來,就在不久前公上胥還親口對他說讓他回去好好休息,結果他回來凳子還沒坐熱呢,公上胥轉頭就找人來抓他?

而且,罪名竟然不是私通魔界,而是……弄丟了他的元嬰?

見易明沒有動作,神將的態度又緩和了下來:“如果上神真的是被冤枉的,待一切查清之後,神君自會還您清白,您不必擔心。”

易明橫眉冷豎:“還個屁的清白!老子本來就他娘的清清白白!”

神將被一句話堵了回來,幹脆閉嘴。

他知道易明大概是不會乖乖跟他們走了,便從袖中又祭出一件法器。

這是一柄銀制長笛,神將把嘴唇湊了上去。

嗡——

易明腦中一震,血氣瞬間逆行,渾身上下所儲存的所有靈力立馬以極其可怕的速度流逝而去,止都止不住。

隨後,一陣幾乎撕碎他的痛楚迎面襲來,易明只覺得自己從丹田開始一直疼到了天靈蓋,他駭然捂住了丹田,那裏有一股不屬於他的靈力在裏面亂闖亂撞,幾乎將金丹撐到爆裂!

——是那條銀蛇在作祟。

這蠱……果然是公上胥給他下的!

劇痛之下,易明重重跪在地上,牙關死死咬住,卻還是從牙縫中洩出了痛吟。

那神將嘆了一口氣,往身後揮了揮手,於是十個神兵魚貫而出,把易明從地上扯了起來,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胳膊往前走。

他們將易明帶到了天牢之內,為防他逃脫,結界足足加了九層之多。

易明喘著粗氣趴在鐵門邊,一動不動。

他只聽耳邊腳步聲來來去去,不知過了多久,牢房內終於空無一人,安靜到有點可怕。

他這才咬牙坐了起來,垂首看向自己的手心。

那裏躺著另外一枚藥丸,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上,現在看來,應該是江灼神不知鬼不覺留下來的。

“原來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……”

易明看著藥丸出神,口中無意識地喃喃。

他手中稍微使了些勁,隨著吱吱的輕響,丸體上便裂了一條小縫。

但他突然又松開了手,藥丸便骨碌碌滾了下去,停在了角落裏。

現在還不行,易明想,萬一一切都是誤會呢?

萬一這一切不是欲加之罪,只是一個誤會呢?

他總覺得還有一絲絲希望是他誤會公上胥了,現在但凡走錯一步,他就會和樓燼一樣,成為叛逃神界的罪神。

到時候,一切都再無轉圜的餘地。

易明喘著粗氣,藥丸就近在咫尺,壓根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能將之捏碎。

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墻角,那小小的藥丸又像是一株救命稻草,又像是雷霆萬鈞的洪水猛獸。

他還沒下定決心。

是選擇相信江灼和樓燼,還是選擇公上胥。

哢噠。

就在他猶豫之際,只聽墻角傳來一聲輕響。

藥丸裂了。

易明:……

原來它自己會裂的是嗎?

下一秒,一股勁風席卷了整個天牢,狂風將所有沒有固定住的東西全部吹了起來,連帶著那固若金湯的九層結界一起無影無蹤。

易明幾乎睜不開眼睛,渾身的衣服也被狂風吹跑了。於是他再睜眼的時候,自己正衣不蔽體地坐在面無表情的江灼對面。

江灼只是淡淡瞥來一眼,隨後說:“幫我一個忙。”

易明正要說話,江灼擡起一只手:“你沒得選,公上胥定會殺你滅口。”

易明悻悻道:“也不一定。”

江灼:“你要不回去試試?”

易明移開目光,沈默了一會,道:“樓燼呢?沒在?幾時回來?”

乍聽到樓燼的名字,江灼怔了一下。

他低著頭,抿了抿唇,好半天才幽幽地說: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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